1934年10月下旬的一天早晨,柘荣的远山近峦乌云密布,雾气把周边的一切都笼罩得严严实实,这时在楮坪留坪村通往畲山茶湾村的山岭上,正行走着几个人。前面是一个戴斗笠的农民,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抱着不满周岁孩子的女人,她年龄大约二十七八,一身短打扮很是干练。她就是福寿游击队队长许戚的爱人吴碧英。面对严酷的白色恐怖,为躲避敌人的“围剿”,组织安排她到一个偏僻而又安全可靠的群众家暂时安顿下来。
吴碧英母子俩在交通员的带领下,顺着崎岖小路,沿着溪边朝畲山茶湾走去,不远处,迎而走来了一对畲族穿着的男女。女的约略十七八岁,高挑身材,面貌秀美。男的四十多岁模样,身材高大,高额头,铁色脸膛,显得十分彪悍。吴碧英感到男的很面熟,不等她开口,那男的上前就问:“同志!从哪里来?到哪里去?”她和交通员回答后,这两人笑吟吟地带她和交通员跨过溪涧,翻过几道山岗,穿过一片密林,来到一个隐秘的岩洞前。这就是茶湾清水坑大岩下。吴碧英母子俩稍稍休息,不一会儿工夫,那两人就用稻草在洞里铺了一个床位。傍晚时分,那两人拿来饭菜,招呼赶紧吃。经打听,他们就是畲民蓝其妹和她的公爹雷春金。而蓝其妹的丈夫雷进济,也是红军警卫营的战士。
蓝其妹,1918年出生于浙江泰顺龟伏村一个贫苦的畲族家庭里,十二岁就嫁到茶湾,1934年这一年才十七岁。她聪明能干,在村里人缘不错,尤其在年轻妇女中间很有号召力。早在两年前,她丈夫的姐姐和姐夫邱金水从福安来茶湾探亲时,她就接受过姐夫的革命宣传和教育。她同情革命支持革命,并鼓动丈夫和公爹也参加了革命。她虽然年轻,但办事周到有决断,是家里的顶梁柱。
一个月很快过去了,蓝其妹和雷春金发现吴碧英两眼凹陷,脸庞瘦削,孩子面色也挺难看。经过了解才知道山洞外山风料峭寒气逼人,山下的溪水“哗哗”响,母子俩没有一夜能睡得安稳。质朴的蓝其妹和雷春金心里很难过,对吴碧英说:“我们想把你母子俩接同村里住,”吴碧英心里明白,这样接回村里,很容易被敌人发觉,因为吴碧英是寿宁口音,和当地人不一样,更不会畲语,稍不留意就露馅,咋办?沉默了许久,蓝其妹秀美的脸上突然绽出笑容,她激动地说:“改装?改装成畲妇,装作哑巴。”“这是个好办法,”吴碧英感激地点了点头,心里热乎乎的,情不自禁地擦了一下眼眶。
第二天,蓝其妹捎带上自己的衣服、鞋子给吴碧英换上,然后和丈夫一道将吴碧英母子俩从山上接回茶湾村自己家中,对外说是泰顺来的亲戚,安顿下来后,吴碧英在蓝其妹的配合掩护下,就开始暗中宣传革命,白天托人买回纸张,晚上书写宣传标语,连夜和蓝其妹一起到附近村庄张贴,时间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,她不知道贴了多少墙报标语,从来没有被敌人发现。
1935年1月16日凌晨,闽东独立师和赤卫队两千多人,在师长冯品泰、副师长赖金彪、政委叶飞的率领下,在西竹岔伏击国民党新十师一部。西竹岔距离茶湾对面十几里路,蓝其妹得知这一消息,毫不犹像地和其他数十名当地畲族群众加入了这场战斗。
战场上子弹呼啸,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。在弥漫的硝烟中,蓝其妹矫健的身影活跃在各山头间的阵地上,为红军指战员送茶、送水、送饭,抢救伤员,极大地鼓舞了士气。
由于黄柏方向的敌人赶来增援,从后山包抄红军,且独立师重创敌人的目的已经达到,于是,在消灭了敌人五百多人后,部队搬出战场,兵分两路迅速转移。直到最后,蓝其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红军回到茶湾。
1935年6月,有一个连的红军游击队经过茶湾村,住在蓝其妹家好几天。上茶湾村一个叫雷则金的酒鬼,在彭家山喝酒时吐露出这一消息。于是彭家山一带的人说雷春金家一定有共产党。这句话越传越广,最后传到了不久前驻扎在附近留坪村的敌人教导团里。一天,来了十几个留坪村民团兵,一进蓝其妹家门就气势汹汹地嚷道:“都出来!”蓝其妹和雷春金知道事情不妙,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出来。团兵一见他们,“哗”地就把子弹推上膛,对着雷春金嚎叫:“你为何家藏共匪不报?”雷春金面不改色,冷冷地说:“我家祖宗几代从不与什么‘匪’来往。”“搜!”团兵们立即窜进里屋,搜查起来。当他们搜不出“共匪”时,一个团兵恶狠狠地在饭桌上敲了两枪头,返身一把抓住雷春金的衣领,凶狠地叫道:“快,快说,共匪藏在哪里?”雷春金索性闭口不答。恼怒之下团兵们一拥而上用绳子将雷春金五花大绑起来,踢打着拉到门外。蓝其妹上前与敌揪扯,被敌人当胸撞了一枪头,当即口吐鲜血,昏迷过去。雷春金被团兵们抓走了。
路过彭家山村时,有几个团兵头目嘀咕说:“不抓雷进济,把雷春金抓来何用?”但雷春金还是被押解到霞浦县城。一年半后,蓝其妹卖掉一切能卖的东西,再东凑西借凑集了十二块银元,才将雷春金赎回。
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,畲族村逐渐平静下来。到了1937年,吴碧英已经在蓝其妹家隐蔽三年多了。随着形势的发展和革命的需要,组织上让吴碧英回寿宁县南阳下洋仔村的老家。可是,邻近的村庄都有民团驻守,在路口均设有岗哨。蓝其妹和公爹商量,如何能让吴碧英安全地回家呢?他们苦思冥想,终于有了一个主意。
第二天,蓝其妹叫来四个畲民,将吴碧英全身绑住当“疯子”,用菁叶把吴碧英脸擦得青黑,再用轿子抬着,扬言到寿宁蛇头拜菩萨看病。轿子抬到上白石沙坑村时,故意将轿子停在沙坑民团住处门口休息。“轿子里是什么人?抬到哪里去?”一个猥琐的团兵盯着蓝其妹的脸问。“里面是疯子,前往寿宁蛇头拜佛看病。”蓝其妹尽管心里很厌恶,但还是故作恭敬地回答。一个民团团兵掀开轿布帘一看,果然是一个满脸青黑浑身沾土的“疯女人”。他一甩布帘说:“真衰气!明天回来一定要经过这里!”说完还往蓝其妹身上扫了几眼,没回头就走了。蓝其妹他们不慌不忙地起轿,不停歇地走了六十多里路,安全地将吴碧英护送到她的老家。第二天,蓝其妹让一个远房亲戚照吴碧英穿着打扮,也将全身绑着,用轿子从原路抬回,骗过敌人。
与此同时,丈夫雷进济按她的布置和吩咐,将吴碧英四岁的儿子,从另一条路抱往上白石前洋,再转到寿宁南阳下洋仔村,最后,平安地将儿子送到了吴碧英的怀抱。回到茶湾村的蓝其妹得知这一信息,宽慰地笑了。
在那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岁月里,在那白色恐怖的日子里,蓝其妹和家人冒着生命危险,投身革命,用智慧和勇敢,保护革命同志及其后代,他们不愧是一道坚实的畲山革命屏障。